溺

配對：灰→昶


§


01
他想他應該是在做夢，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天空變成威尼斯一樣的灰沉沉的湖藍，延伸著手臂的路燈以及電線把畫面分割成馬賽克一樣朦朧的視角，像是從昆蟲的複眼窺探的世界。
水暈裡的風帶著濕氣撲面，他舔了舔唇感覺得到唇上乾燥的裂痕。
而他就站在那片天空下對著他笑，拿著魔術方塊拋著玩，背景是大片大片向日葵，既沒有長大也沒有變老，一邊的瀏海吹了起來，挑染的橘那麼刺眼。

他不想靠近也不想走開。
安靜的瞪著他、而被瞪的人只是笑笑的望著他，他不想靠近也不想走開，又覺得有點生氣。他想就這樣一直瞪著那個惱人的笑臉，然後，或許可以一直一直下去。
直到這個夢被誰捧在手心裡溫柔的搖醒。


02
他是個煩人的傢伙，老是喜歡黏著他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
他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了，只是從記憶裡開始他就老是灰啊灰的叫個不停，一起回家的時候、坐車的時候、他看書的時候、睡醒的時候。
少年時代這樣過去，他甚至以為他可以不厭其煩的持續許多個十年。

只是後來，或許沒有後來。
他在整理書房時拿起舊照片看著出神。
多年以後他已經懂得怎麼微笑了，於是淡淡的笑了起來，手裡的相片又安安靜靜的擺回櫃子上，裡面有個笑得像是傻瓜的男孩，挑染一抹刺眼的橘髮。

他已經很久很久未曾夢見他了，即使在夢裡遇見了也總是說不出什麼。
如果回頭就可以看見他探頭進來微笑的樣子，那麼他該對他說什麼好呢，他這樣假設。
或許依舊是沉默、或許是一句我想你。
不知道啊，門縫那頭流進來的只是空蕩蕩的稀疏陽光，他想起他已經死去很久很久的事實。


03
他轉著魔術方塊在玩，他躺在草地上休息。
藍天白雲，不冷不熱的陽光讓他很想很想小睡片刻，有風帶來遠遠的泥土以及青草的味道，抽長的車前草搖擺著，他轉著魔術方塊喀啦客啦的聲音像是縮小版的飛行器的聲音。
他瞇著眼瞧他，他轉了又轉然後興沖沖的拿給快要睡著的他看。
一面灰的連著旁邊一面橘的魔術方塊，其他幾面還是零零碎碎的顏色，他暗暗的想根本就沒完成還那麼開心。
而他在夢境一半的地方吱吱喳喳。

他說，這面是你這面是我，要在上面畫個愛情傘，寫兩個名字還有天長地久。
他說，要去南方看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盛開，然後摘一朵當定情信物。
他說，要親手做個蛋糕，裡面有糖漿還有可可，上面要畫個笑臉。
他說，你的眼睛會說很多很多的話，有涼涼的薄荷味。

他說，組一架飛行器，然後一起去環遊世界。
他說，要一起曬曬春天的陽光，讀一篇童話，你可以靠著我的肩膀睡覺。
他說，要養一隻愛睡覺的懶小貓還有一隻愛黏人的笨小狗。
他說，很多很多城市，他只想待在有你的地方。

他說，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說，我喜歡你。
他說，我愛你。


04
看見他的時候老是想不出該說什麼，好像有很多很多想說卻也不想說。
我後來已經很習慣看書的時候聽他說話的聲音，
還有他身上的含笑花的味道。

我安靜的聽他說向日葵跟蛋糕，
我想起可可的苦味以及大片大片搖曳著的花莖。

我想我可能也想跟他一起環遊世界，
想養愛睡覺的貓咪跟黏人的小狗，
想和他牽手去看很多很多城市。

我想他為什麼總是說喜歡，
我也想他的笑聲，
我很少說話，
可是其實我想很多。

我想我可能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只有一點點而已。


05
他已經記不清楚開始的時候，卻總是會想起，在某一次回家的黃昏，電車上只有疏離的坐在長長位置上的幾個人影，還有他跟他。

他們肩並肩靠的那麼近，他的身上有著淡淡的壓抑的香氣，聽說是含笑花的味道，他那時對於特殊的氣味過敏，後來卻習慣了他身上的味道。
早已淡忘了如何開始，含笑花的氣味甜而暖，隱晦著幽深著，像是他每次對他說我愛你的語調。

他心不在焉的翻著手裡的書，他可能是睡著了額頭抵著他的頸窩，細軟的髮絲落在皮膚上有些癢。他翻過書頁，他的呼吸綿長吐在他的頸旁溫暖著。
黃昏的街景一幕幕流過電車車窗，他們依偎的剪影長長的映在地板上。

他想他總是喜歡梳理自己的髮微笑，他不知道讓指間穿梭髮絲裡的觸感會不會像撫摸睡著的貓咪的毛皮。
還有含笑花的味道，那麼清楚那麼安靜。
於是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垂下來蓋住表情的髮，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那麼輕緩而生澀的觸碰著。
他覺得有一點點想笑的感覺，還有一點點溫柔的心情。
他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直到他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他才知道原來他並沒有睡著。

有一點點的生氣被騙的感覺，可是卻又不想推開他。他握著他的力道平穩，指尖暖暖的像是冬天的太陽。
他不知道那樣的心情該叫做什麼。
他還是靠在他的肩上，他只要轉頭就可以聞見清晰的含笑花的香氣。
他握著他的手，安靜的笑著，呼吸綿長而悠遠。
他的聲音那麼壓抑的說：我愛你喔，灰。
那麼溫柔，那麼安靜。
彷彿只是昨日一般。


06
如果有什麼東西隨風而來，如果陽光透進誰的心裡。
或許會是檸檬的味道，時間還有海水沉澱在誰黑夜一樣的眼睛，有仙人掌、歌聲以及白白的含笑花。

如此青澀的年代，你會不會溫柔的凝視一個人。
會不會牽著他的手一起走過春夏秋冬。
會不會擁抱他唱一首安眠曲。
會不會親吻他的雙眼。
在煙花綻放的時候、或者是浪潮溫柔舔舐誰的腳踝。
你會不會呼喚一個名字。
在大提琴緩慢的和弦中又或者每一次飛行器飛過天空的下午。
你會不會微笑，
然後低聲的說一句我愛你這樣的密語。


07
後來的後來，至少是在他死了很久之後的某一天。
他再次撿拾起那個魔術方塊的時候，清楚的瞧見其中一面刻著自己的名字還有他老是掛在嘴邊的三個字。

他閉者眼撫摸，覺得玩具上的紋路像是疙瘩，燙傷了誰、又在誰的心底的角落提醒著什麼。
或許會是童話書裡飛行器遺失的那個螺絲，他想。
於是最後誰都沒能飛去環遊世界或是看看盛開的向日葵。
有些事情被擱在風華裡，最終會被遺忘會被埋葬。
這樣緩慢的老去、淡忘，在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之後

很久很久之後。
他突然就想起那個黃昏他壓在肩膀的重量以及氣味。
那些還有他的年歲是漂亮的檸檬黃，握在誰的手裡像是天上飛行器拖著的白尾巴，不是紅線，卻纏繞繾綣著淡淡的思念。
他身上含笑花的香氣還有他承諾要養的寵物。

那個時候，
還不知道眼淚以及思念，
還不知道原來這便是所謂的愛情。
那個時候，
還不知道，
很久很久之後。



§

後話。

最後，昶君還是掛掉了(遠目)

怎麼說呢，有點像是私心的東西，能讓灰明白愛情的大概需要很極端的刺激吧，因為設定上他是非常遲鈍的這方面很笨拙的孩子。
大概也只有莫名奇妙對他那麼執著的昶才能夠勝任這個位置，不管是討厭還是喜歡這樣(即使他娘親有多麼的無能。)

寫到很糾結，雖然讓昶死掉一直是我的心願(啥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