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

謎。

§

意識到時，我正追逐著她的背影。
奔跑在黃昏的街頭，積水的石板路上跑動時飛濺的水花、具有節奏的腳步聲，以及夕陽凝聚出昏黃而老舊的氛圍。

我們穿越一道迴廊，有著圓形拱門的古舊建築，光自身後追趕，延長了影子，在斑駁的白漆上浮動，彷若竊竊耳語。
她臉上的光影分明，像這樣跑著、便給人一種久遠的錯覺。

幽影幢幢的圓拱迴廊後，是迷宮一樣旋轉的狹長樓梯，一層又一層，往上也往下。
從偶爾會出現的窗扇望出去時，可以看見遠遠一座同樣有著漬鏽的大鐘樓。
她跑動時長長的頭髮也跟著飄動，揚起的還有藍色的裙擺，從某個角度看來像是翅膀，我有些迷茫的欣賞著她交錯的白皙近乎透明的小腿，然後問：「去哪？」

她沒有理會我的疑問，推嚷著要我跟上。看起來我們似乎是趕時間的，但是漫漫無盡的街道卻又延緩了流動感。
而如此長久的奔跑卻無人疲累。
我疑惑於街頭的空曠，只剩建築兀自佇立，異樣的城域中她那麼鮮明的朗藍衣裙翻飛，我唯恐錯失跟丟，太過寂靜了於是一切細微的聲響都能被耳膜放大接收，震動過磚縫的風聲嗚噎，我瞧見鐘樓上的分針往錯誤的方向倒轉。

「去哪？」
我不耐煩的再次問起，她在其間瞥了我一眼，橄欖綠的眼珠有著笑意。然後她指給我看天的另外一邊，夕陽沉落的另一端，墨藍而泛紫的雲彩逐漸染開夜色，更遠一些是零散的星光。
我想那是來不及的另一種說法，然而我卻不明白跟隨她的目地是去追趕或者逃脫。

只有奔跑而已，如同害怕被遺忘一樣的奔跑著。
穿過矮灌木後是筆直而寬闊的公路，夕陽的方向橫跨了一座孤單的大橋，除此之外、這樣的世界不再有其他存在。
我所知道的只有她，然而我所能理解的全部也只有我不了解她的這件事。
隨著西沉的陽光離去的是溫度，儘管柏油地面還殘留著泛有灰塵的烘暖的氣味，而周遭的空氣已經開始冷卻凝滯。

直到夜色分明時，她才終於停了下來。
我們前面是分界點一樣的鐵軌，應該遠離了更早些的城市，抬頭就可以看見低垂的星光。
她終於能夠轉過來面對我，我仔細的去瞧那雙一直以來都只能想像而已的綠眼珠，隔著幾步的距離，她慎重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握住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冷涼的溫度，從來未曾設想過原來她觸碰起來的溫度是如何，可能是下意識的並不抱持減縮距離的期待，然而即使實現接觸、還是能清楚分明的瞧見距離。
她縮著窄小單薄的肩頭，我看見我們彼此都呵出的白霧升湧翻捲、朝著星空逸散。

「去哪？」
「噓。」

她只是抬頭看向夜空，風聲中突然的傳來遙遙的邈遠鐘響。
我也跟著去凝望，然而除了閃爍的微弱之外，更遠更遠的那一頭我並不知道會是什麼，那也許不會是過去也不會是未來。
不知道我們迎接而來的緣分與分離好壞與否；不知道下一句我們該說再見或者其他；不知道這樣牽手等待的時間是長還是短。

也許只有短短一刻、也許會是那麼長的一輩子。
而我們都還在等待著。

§

那是一種惶恐，原以為會嘶啞著吶喊出聲。
然而什麼也沒有。
只是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