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

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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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喜歡這樣的遊戲。
關閉雙眼，去想像一片濃稠的沉寂的夜色。裡面會旋轉出許多人的面孔、單薄的彩色投影，影像總是做著各式動作，可能正在說話，不過聽不清楚，因為那是一片凝固波動的思想地帶。
會剩下單調的海浪聲，舔舐著聽覺的潮騷，在一片深深的黑裡，是遠遠近近的浮動空間的距離。


他喜歡這樣的假想遊戲，總是不厭其煩的實行，類似某種儀式一樣的心理療程。
在黑暗裡什麼也不做的去旁觀，人影由色彩轉為色塊、褪色失焦、架空線條，最後淡去消融的過程。
那樣的遊戲像是坐在水族箱前凝視群魚游動的過程，例如鮪魚之類的群居魚類，由左到右、轉彎，最後重回起點時還是領頭的追著最末的跑。
規律而安穩，近乎死水的生命。


早些年他還不能了解擺動尾巴、追逐海流的群魚的思想。只是後來、或許像患了某種強迫症，他開始讓空閒的眼球跟著群魚圈子繞，也喜歡這個冥想遊戲，而且每回總要默數次數，完完整整的數完597次人影消化的過程。
一次也不少、一次也不多，他虔誠的信奉數字準則，一遍遍的在增減裡架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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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份不算頂好的工作，但嚴格說來是不大需要動腦苦思的有些機械單調的工作。
分工原則的一環，身體習慣了十幾年來的動作，由於需要長期站立，他的腿有這方面的工作傷害。上班的時候，他總是讓腦袋的頻率遠離身體，他可以想很多很多，但從來不會說出口，放在腦袋裡的東西是滿安全的，只要不出現什麼造成失憶的疾病就可以保存很久。


不過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腦子裡養了一群會繞圈的魚，工作的時候就去想著它們。
在接近陽光透不進的海層裡，藍色的看起來其實就是黑，他養的魚在那裡泅水繞圈，撥開的黑色海潮會泛起咕嘟咕嘟水聲，一波一波漫湧，最後淹沒胸膛腦袋然後是呼吸。


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然後他重新恢復時，發現已經是打卡下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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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房間的牆角堆著滿滿的空箱子築出來的塔。
只要做夢了，他就會去買個空箱子回來，整整齊齊的擺在他堆了幾年的塔上。箱子要9立方公分大小、正方型、藍色，擺設的時候箱口對外，每個都整齊的離牆壁14公分、盒子之間預留8.4公分的空間。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只是每做完一次夢，他就買個空箱子，小心翼翼的按照規格擺放好之後，他會開始對著新買來的箱子傾吐他做的夢。
每個藍箱子都餵養了一條魚，他的夢總是一片深深的深深的黑，然後裡面會有咕嘟咕嘟的潮水聲，從遙遠的深處逐漸浮出，像是泡沫一樣輕巧，上升上升上升，最後啵的一聲破裂消融。


他說他知道那是什麼，他說他知道。
那樣沉寂的湧動，在看得見月光的深夜裡，他會去仔細凝視填滿藍箱子裡的每一條游動的魚，它們整齊的轉圈迴旋，開闔著嘴巴嘆息沉默，沒有眼皮的眼球看起來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


細膩的描述他的夢後，他會俯身靠近箱子塔、貼著耳朵去聽。
只要閉上眼就是一片黑暗，有投影隨著魚群浮沉繞圈於是逐漸透明。
月光會在地板上映出一排空洞的箱子的影，卻總是沒有他的形象。


貼近藍箱子的耳朵能夠聽見海浪聲，像是呼吸像是心跳像是脈動，只是怎麼說話也總是沒有回音。
潮濕而潤澤的生命，帶有苦楚與傷痕。
他專心聽著箱子裡不存在的魚泅水的聲音，那樣輕柔的翻身並且拍響深色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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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盡頭，靈魂的極限，我想明白。
凝視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同時注視著你。